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人们对传言总是半信半疑,认为道听途说,不足为信。这自然是对的。但无中生有的谣言无法传之久远,而有些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的故事却像没有脚的行走、没有翅膀的飞翔,一代一代地在人们口里活着,产生亲近和探究的冲动。譬如茅台酒,我们最初的认识,并不是见到或喝过它,而是听到过巴拿马博览会“失手”瓶碎,香惊万国的故事:听到过几渡赤水的红军借酒疗伤,一支疲惫之师变为胜利之师的故事:听到过周恩来、许世友许多情有独钟、排斥异酒的故事。
这些口耳相传、绘声绘色的故事,在细节上真实性如何,能否经得起推敲考证?不好说。但对巴拿马博览会的金奖,人们还是愿意省略评委的味觉而相信碎瓶的故事;而周恩来推翻评委的意见也许是虚构,但这种虚构与周恩来“不是不让超,而是超不了”的话相比较,不仅显得在情在理,而且符合说话者的个性和智慧。但凡能够流传的故事,不一定全是事实,但都有几分神似。而这个神似中的“神”,恰好是公众所自然认同的意义与魅力。
我们千万别忽视了这些酒余饭后、瞎侃神聊的故事。虽然它是主流文化以外的闲言碎语,不承担文治武功的社会使命,无历史、无权力,也不管你的经济指数和业绩评价,但许多留芳后世的功业就鲜活地长存在这些故事中。我不知道茅台酒的故事曾为这个酒业集团带来过多少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但我相信,没有茅台酒的故事,许多人不会知道贵州有个茅台镇和仁怀市,不会怀着巨大的好奇心去品尝和购买茅台酒。
我也是因为茅台酒的故事去喝这种酒的,也因为这种酒好,才有去茅台镇一睹虚实和神秘的冲动。虽然为了茅台镇之行耽误了自己承诺完成的一项工作,不得不失信于人:虽然多年来不再醉酒的我,在茅台镇又一次喝醉,失信于己。但这回失信于人、失信于己都是值得的:第一,它让我意识到了大历史与小故事的关系。许多写在纸上,刻在碑上却没有坊间故事的历史,其实不是深入人心的历史。第二,茅台酒是现代社会的一个边缘小镇的神话,它是许多传奇故事的本源。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个催生过许多故事和年产值上百亿元的企业,并不像诸多现代产业的发展,必须以环境污染和资源的损失为代价。相反,因为它的存在与发展,绵延五百多里的赤水河及周边生态得到了保护,成了现代世界的一片净地。发展与保护、现代与传统,是可以兼容的。就像喝这种酒,“不良嗜好”与健康可以兼容一样。
茅台酒的商标以长袖飞舞的飞天为图案,美丽动人。但面对这个背靠仁怀马鞍山、满镇飘着酒香的小镇,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匹马鞍上挂着酒瓶的骏马。
王光明简介
学者,评论家,首都师范大学教授。